遗失的拥抱

幾年前，一個瘸腿老頭租了我們家的門面。他骨瘦如柴，一直穿著兩個破舊的袖子，歲月留下的痕跡依稀可見。在清冷的早晨，我喜歡去店里嘗一碗他包的馄饨。又薄又滿的馅兒，熱乎乎的，再加點辣椒，我的身體瞬間溫暖起來，在老人微笑的眼神里，我的心也是柔软而溫暖的。

 

我從未見過他發脾氣。即使調皮的孩子去他店里嘲笑他的瘸腿，他也會溫柔地從口袋里掏出一些糖果遞給孩子們。等他們拿了糖果開心的跑走了，他低下頭繼續做事，像一頭勤快的老牛。久而久之，鎮上的人得出了一個結論——老人是個憨厚愚蠢的跛子。

 

他店里的顧客往往很窮，微薄的收入大概只夠他解決溫饱。但是，我獨愛馄饨的味道。不知道是出於對他的同情，還是羡慕他冷漠的脾氣，我渐渐成了店里的常客。

 

我見過他在寒鼕的晨風中，瘦骨嶙峋的手凍得通红，我見過他在燈光昏暗的深夜，雙脚艱難地挪動，我見過他在漫長的辛苦勞作中，對生活充滿希望，他那平静而溫柔的眼神里，常常含著笑意。

 

而且一年只有一天，他的店門是關著的。

 

那天，我妈遞給我一個油纸包，讓我拿去給老人。遠遠地看到了緊閉的店門，一丝不安掠過心頭。

 

我在鎮上的榆樹下發現了他。他的背影孤獨而憂傷，像一尊雕像伫立在清冷的月光下。他眼中溫柔的光渐渐消失在濃濃的悲傷中，像一團解不開的霧，周圍的東西都暗淡了。我走近他的時候，他正抬頭看著天邊的明月，缺了很輕的一片，絕美的時候很難融合。

 

我把油纸包遞給他，他颤抖著接過，張開嘴，聲音沙啞。一句“谢谢”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給我講了他的故事。在那個本該和平溫柔的月夜，我的心像海绵里灌滿了水一樣難過，一碰就會溢出來。

 

戰爭年代天下不太平，村里徵兵。老人的母親默默地跟著他來到了村頭。“兒子，妈妈不在的時候，妳要好好照顧自己。”看著稚氣未脱的兒子，母親眼神朦胧，忍不住想抱抱他。

 

“妈，這里這麼多人，別讓兄弟們笑話了。”他不好意思避開妈妈試圖擁抱他的手。

 

“妳是我兒子又有什麼關係？不知道妳有沒有命抱妳。”母親哽咽了。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酋長說，妳很快就會回來的。”但由於母親的堅持，他還是敷衍地讓母親抱著他。隨著長官的一聲令下，他如释重負地挣脱了母親的懷抱，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參軍之路，心想反正很快就會回來。

 

後來，他在戰爭中瘸了。當他在戰爭勝利後回到村莊時，他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他和母親住的茅草屋倒塌了。就像他的心，突然跪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哭著“妈妈，我要妳抱抱我……”

 

60年來老人一直盼望著擁抱。他說他記得臨走前妈妈給他煮了一個鷄蛋，在他懷里熱乎乎的，暖暖的。現在看來，他想起來就心痛。

 

我終於明白，時間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東西。它在一瞬間帶走了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留下了漫長歲月中的失望和失落，成爲難以愈合的傷疤，生長在里面溫暖潮濕的地方，一觸即痛。

 

我努力忍住眼睛里的酸味，幫老人打開油纸包，里面裝著妈妈做的蛋黃冰皮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