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平台|你“依旧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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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亮病重我是知道的,但一直不愿把他的病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因此,当我第一时间收到宁夏文友发来的短信,告知张贤亮走了,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怎么会呢?贤亮是在盐水里、碱水里、血水里无数次蒸煮过的呀!贤亮是在黑暗的地獄里无数次摸爬滚打过的呀!经过炼狱的磨练,经过血与火洗礼的贤亮,应该像孙吾空在太上老君八卦炉中浴火重生一样,获得"死亡免疫",刀枪不入,连病菌病毒也应该不入的呀⋯⋯然而反复阅读那条短信,依然铁石般坚硬冰冷而真实!⋯⋯悲痛,悲伤,无眠⋯⋯无限的哀思化作一副挽联,祝愿贤亮前往天堂一路走好——

牧马人绿化树男人一半是女人精品皆入文学史,

路坎坷命多舛舞文经商两不误影城终成名人堂;

——苦难风流。

草成此联,未及深入思考,仔细推敲,发往宁夏作协的同时,也群发给了平日常联系的文友。很快有了反馈:有文友告知,已将此联替我转发到作家网"纪念张贤亮专栏";顾骧、阎纲二位大兄,发来短信表示认同,称赞此联较好较全面地概括 反映了张贤亮的文学成就及其苦难而又成功的人生⋯⋯

何西来兄的短信,称"有意思"之外,侧重指出下联欠工、欠文雅含蓄,建议改为:"坎坷路多舛命文士高才兼陶朱影城终成名人堂。"何西来兄满腹经纶,一肚子掌故,他的点评及修改真可谓点石成金。不过互联网时代,有时是不允许纠错的,键盘一按,或者鼠标一点,那些文字、作品就了无声息也了无痕迹地去了该去的地方⋯⋯天辰平台注册

我给何西来兄回短信,一再道谢,外加调侃:兄之修改稿为阳春白雪,弟之拙联为下里巴人,二者并存,岂非文坛轶事乎?

还收到了邵振国的短信——除了称赞我的挽联之外,他告诉我,这两天他被巨大的悲痛、哀伤所笼罩,以至大脑一片空白,记者釆访,他不知说什么⋯⋯媒体及刊物约稿,他不知写什么⋯⋯他只是一概拒绝!对此,我能理解,因为他与张贤亮有着特殊的关系,特殊的交往,因此也有着特殊的情感。于是我提醒他:你不应该拒绝,回忆你与贤亮的相识、相交、相知,回忆贤亮对文学的执着与挚爱,回忆贤亮对你走上文学道路的影响⋯⋯如实道来就是好文章⋯⋯

可不知为什么,本是对邵振国的提醒,居然勾起自己大脑深处的记忆,我与贤亮近三十年交往的点点滴滴,有的淸晰,有的模糊,轮番浮现眼前⋯⋯

1、 我与贤亮的交往缘自一本刊物及一篇文章。一本刊物就是我所供职的《当代文艺思潮》,一篇文章就是我任责编的《一阴一阳谓之道——〈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本体象征及其它》(载《当代文艺思潮》1986年2期);作者王鲁湘、李军是在读的北大哲学系美学研究生,篇末自注"写于北大二十五楼集体斗室"。天辰平台注册

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中国文坛,张贤亮的短、中、长篇小说创作厚积薄发,独树一帜,写一篇成一篇,轰动一篇;写伤痕又超越伤痕,写知识分子灵与肉的冲突、博奕令人反思又超越反思,似天马行空,形成了独特的"张贤亮现象"。而评论呢,大多仍沿用了数十年的社会学批评方法,对"张贤亮现象"进行勉为其难又吃力不讨好的诠释⋯⋯恰在此时,我从自然来稿中读到了王鲁湘、李军的文章。该文令我眼前一亮。它完全符合《当代文艺思潮》的办刊理念:把文艺家、文艺作品、文艺现象置于文艺思潮社会思潮中进行宏观研究、综合研究、动态研究、比较研究,予以历史的美学的评判,不断拓展研究领域,不断革新研究方法。

该文开宗明义,首先廓淸了作品产生的思想文化背景——"思想界提出了足以影响中国历史一百年的三大命题:真理标准问题;人的本质.问题;知识分子的性质、地位和责任的问题。"在这宏阔的历史的时代背景下,展开了深入而又细致的论述:《"饥饿"的唯物主义——〈绿化树〉的本体象征》;《"爱情"的唯物主义——〈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本体象征》。文章指出:

从本体象征的角度说,《绿化树》可概括为"什么是人"的问题;《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可以概括为"什么是男人"——不仅仅是生理学意义上⋯⋯的问题。从章永璘这个本体形象的象征意义来说,可以概括为"当代中国知织分子认同与超越的历天辰平台注册

程"。"什么是人"与"什么是男人"是章永璘"认同与超越历程中两次大的危机。当然,历史把他抛在危机的漩涡中任其沉浮,历史又让他战胜危机,胜利地实现了一次又一次壮丽如日出的超越,但同时又把一个孤独的阴影缀在了他的身后。认同、超越、孤独,真是一种"宿命"的和谐!

我认为这是评论张贤亮及其创作的海量文章中最肯綮最深入最有见地的文字,经近30年岁月沧桑,拂尘重读,愈加感到它的深刻与厚重。

按照编辑部的审稿程序,我签注意见,立即送给了刊物的总负责人谢昌余,老谢很快审定:同意德宏意见。尽快发。发头题。我的担心——文章太长(2•4万余字),并未成为问题。老谢说,好文章不怕长。

《当代文艺思潮》创刊伊始,即辟有"大学生研究生论新时期文艺"的栏目,注重选发那些在校苦读的莘莘学子的文章;而为了强调王鲁湘、李军的文章的份量,并未选择此栏,而是在专门探讨当前热门话题的"当前文艺思潮探源与追踪"栏下推出。

研究生,头题,长文,重点栏目,⋯⋯《当代文艺思潮》打造的"不薄名人爱新人"的金字招牌,切切实实,熠熠生辉,有目共睹。天辰平台注册

奇文共欣赏。这期刊物甫一印出我即刻给张贤亮寄去一册,附了简短的信,只是客套地请他对文章及刊物提出批评意见,关于王、李的文章,我未讲任何倾向性的话——心想,张贤亮何等聪明,怎需別人点拨!

不久收到了张贤亮的回信,很热情,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信纸,先说他从不对评论自己作品的评论家及评论文章置评。为什么呢?因为作品一经发表,就赋予了它社会属性,说好说坏,见仁见智,都很正常;为此,他还引用了鲁迅关于厨师与食客的关系的观点加一说明。接着,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评价了王、李的文章,称这是迄今为止他读到的最有理论深度最贴近他创作实际的文章⋯⋯信的最后称赞了《当代文艺思潮》,并说他每期必读;还说,没有高水平的编辑不可能办出高水平的刊物⋯⋯

从此,我与张贤亮建立了通信联系,有时也会通通电话;通话也是他打过来的多,我打过去的少,因为斯时的甘肃文联只有一部直拨电话,在办公室主任的房子里锁着。

"五•一"过后不久,突然接到张贤亮的电话,简单问候寒暄之后,直接交待"任务":旅美华人学者李欧梵某日某时乘某某次列车到兰州,他想到敦煌考察,请你们接待安排。说完,不等我回话,他就把电话挂了。天辰平台注册

老实讲,我有些生气,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凭什么这样分咐我!再说了,接待一位美籍华人学者,而且还要去敦煌,岂是我一个"组长"(敝人时任《当代文艺思潮》现状组组长)级人物所能定的!生气归生气,受人之托,事情该办还得办;好在当时是文学的黄金时代,以文学的名义,平常许多难办的事、甚至不可思议的事都可以办成。

我向我的顶头上司谢昌余汇报,老谢连咳吧都没打,同意我安排宾馆、接站并陪同飞敦煌,条件只有一个:深入接触,写一篇专访。谢昌余时任甘肃文联党组副书记、副主席,甘肃作协副主席,《当代文艺思潮》总负责人,属于"四通"人物,他同意就一切皆妥了。

李欧梵原籍河南,父亲是中学音乐教师,抗日期间逃难,由河南而西安,由西安而宝鸡,最后定居天水。解放前夕,举家迁台,与白先勇、陈若曦同为台大外语系同学,他于美国哈佛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曾在香港中文大学、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印第安那大学、芝加哥大学执教,与夏志清齐名,是著名的中国现代文学专家。80年代初,台籍美国女作家聂华苓与其先生安格尔共同创办爱荷华国际写作中心,为全世界的华人作家——实际上主要是台海两岸的作家提供聚会、交流、切磋创作的场所。数年间,大陆有数拾位作家参加,成为国门尚未完全打开年代的作家走出去看世界与外界交流的重要途径。一开始,李欧梵就参与了爱荷华国际写作中心的筹办工作,之后又协助聂华苓做组织接待工作,一来二去,自然结识了不少大陆作家,而这些作家就成为了他在大陆的人脉。此次,他是带着"中国30年代现代派文艺思潮"的基金研究项目到上海的。在上海,茹志娟、王安忆母女接待了他;陆文夫请他去了苏州;高晓声请他去了南京;冯骥才请他去了天津;王蒙请他去了北京;张贤亮请他去了银川⋯⋯他还想来兰州,更主要的是他想去敦煌,可是线断了——甘肃无人识李君。因为甘肃无缘爱荷华!这就是张贤亮直接给我打电话的缘由。当然,这些都是我接待了李欧梵才知道的。天辰平台注册

兰州的五月,已进入旅游旺季,去敦煌的机票非常紧张,托关系也得等。在等票的三天里,我陪李欧梵浏览了兰州市容,参观了历史悠久的黄河第一桥——兰州铁桥、《黄河母亲》雕像及百里黄河风情线;登白㙮山,看兰州夜景,观万家灯火,俯瞰滔滔黄河穿城而过⋯⋯他还想看已风靡海内外的舞剧《丝路花雨》,因该剧在外地演岀而未能如愿,不过我还是陪他观摩了高金荣(时任甘肃艺校校长)独创的敦煌舞教学。对高金荣的敦煌舞教学,李欧梵赞赏有加,连呼"精彩"、"大喜过望";还说返美后他会建议他的女朋友(王xx,系聂华苓女儿,在美从事现代舞的研究与教学)来兰州学习敦煌舞。此次观摩,他还有另一个异外收获,邂逅了他的老朋友——台湾籍旅美著名摄影师柯锡杰。我还安排他在兰大中文系及西北师大中文系搞了两次讲座,效果相当好,场场爆棚,反映热烈。因为那是一个改革开放的时代,人人都不想错过睁大眼睛看世界的机会⋯⋯天辰平台注册

参观敦煌,按计划进行,还算顺利:段文杰院长会见了李欧梵,正常的参观之外经段院长特批,增加了二个特级洞⋯⋯也算给足了面子;呜沙山,月牙泉,阳关,乌洼池⋯⋯该去的景点都去了。由于朝夕相处,时间充裕,我的釆访也算深入细致,几乎是送走李欧梵的同时,就写出了专访长文——《新时期文学:中国与世界的对话》。

期间,还有两件事值得一记:其一是登机安检时,安检人员说旅行箱有正方形金属器物,李欧梵坚持说没有⋯⋯打开箱子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张贤亮送他的铜墨盒。因为反复过安检机,加上开箱的牤乱,弄得我们登机时,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其二是我平时自恃身体好,乘航班从不晕机,不知什么缘由,这次却是翻江倒海般地呕吐⋯⋯入住敦煌宾馆,才明白过来——时值世界杯足球赛,白天陪李欧梵参观,晚上熬夜看球,呕吐竟是缺觉所致⋯⋯天辰平台注册

许多许多年之后,我与张贤亮不仅年年(作协全委会例会)见面,而且两个异乡人因甘肃结缘而互称"乡党",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时,这段往事成为我们共同回忆最多的话题。

张 贤亮说,李欧梵无论何时见面、写信还是打电话,都要提及他的环大陆行,而其中给他印象最深刻最美好、甚至可以说给他冲击及震撼的还是地处西部的宁夏与甘肃,是那种历史的纵深、文化的厚重及友情的淳朴氤氲⋯⋯

谈到那件铜墨盒,贤亮说,那可是我珍藏的宝贝,是明朝的文物。

在回答我心中积压已久的疑惑:为什么连面都没见过就给我岀难题,让我接待李欧梵时,张贤亮略加沉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了4个字:无奈!信任!然后他解释说,李欧梵想去敦煌的心愿非常强烈,当时我太忙,不能陪他去。 话说回来,那是你们的"地盘",即使我去,效果也未必好!在甘肃我认识的人中比较熟的只有一个邵振国,当时他尚未调入作协,我托他的事他肯定尽心尽力,但未必有这个能力,不能为难他。无奈之下,只有托你。在谈到"信任"时,他说,我这个人有些先验论,相信直感,跟着感觉走,而且屡试不爽。当我接到你寄来的信及《当代文艺思潮》时,我的第一感觉: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是一个可以深交成为朋友的人。再说了,咱们虽然尚未见面,你那"敦煌出差专业户"美名早有耳闻了,你们《当代文艺思潮》又办得那么火,经常举办全国性的活动,接待一两个人去趟敦煌,还不是小菜一碟!事实证明,我的感觉又对了⋯⋯天辰平台注册

谈到我在飞机上的呕吐及呕吐的痛苦,他不仅没有给予同情与安慰,反而招致他的讽刺与挖苦。他说,別看许多作家写文章谈足球,有时也出镜侃足球,真正热爱足球并理解足球的人并不多,大多同我一样,都是伪球迷;谁像你那样傻,点灯熬油伤身体地看球!呕吐难受,活该⋯⋯

我气得几乎背过气,他却发出一串嗬嗬嗬地笑声⋯⋯这笑声坏坏地,怪怪地⋯⋯一时很难解读透它的意涵。熟了,时间长了便会发现,这是张贤亮标志性的笑声,谈文学创作,聊天,或者讨论争论某个问题,当他的话语、观点占了上风,或者自以为点了上风,便会发出这种嗬嗬嗬的笑声。这笑声代表着张贤亮骨子里的那种争强好胜总要胜人一筹的不服输的性格⋯⋯

2、我与张贤亮神交已久,实际上见面很晚。乍听起来不可思议,实际上又事出有因:首先,1980年代被称做文学的"黄金时代",全国性的各种文学活动很多,但张贤亮参加的多为"创作笔会",而我参加的多为"理论批评研讨会",没有交集;其次,以西部(最初文学西部的概念与政治、经济、地理的有所不同,是指陕、甘、宁、青、新西北五省、区)名义举办的文学活动,张贤亮及宁夏方面基本上不参加,反而在京、津、沪、穗等地的文学活动中,常常见到他们的身影,听到他们的声音。有人开玩笑说,宁夏离北京及东部很近,很近;离西部很远,很远!有点像明治维新后的日本脱亚入欧,而宁夏在脱西入东⋯⋯天辰平台注册

第一次与张贤亮见面,大约在上世纪90年代末,他的儿子在四川(重庆?还是成都?)读书,他去看儿子,银川没有到四川的航班,当时还没有网上购票一说,于是他打电话托甘肃作协购票——10多年岁月令他与甘肃作协领导热络了许多,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但却点名要见我和邵振囯。当时《当代文艺思潮》因故停刊,我已担任了《飞天》副主编,只是与他见了面,与作协领导一起陪他吃了顿饭,并没有深入地交谈。在贤亮候机的一两天里,作协领导还安排我和邵振国陪他在兰州转一转,当时正值发稿,实在太忙,无法抽身,只好请邵振国偏劳了。

笫二次见面是2001年8月,宁夏召开"长篇小说《马嵬坡》及西部文学研讨会",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说张贤亮请我参加。我当即予以婉拒,理由是我刚刚参加完胭脂山笔会从张掖归来,一大堆事等着处理。第二天,张贤亮亲自给我打电话说,陈主编,我知道你很忙,但还是请你务必参加这次研讨会。《马嵬坡》的作者高嵩是我的得力助手,理论功力深厚,十年磨一剑,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写出了这个长篇,写得还不错。全国都说宁夏是大树底下不长草,我之所以亲自抓这次研讨,就是要证明张贤亮这棵大树底下不仅有草,而且也长树,宁夏正在形成良性的文学的生态群落⋯⋯为了动员我与会,张贤亮给我戴了不少高帽,灌了不少米汤。他说,全国谁不知道你们《当代文艺思潮》、《飞天》是"西部文学"的始作俑者,在西部召开"西部文学研讨会",始作俑者,倡导者,践行者不参加,能说得过去吗?再说了,这次研讨会北京有一批创作、編辑、评论的大家与会,这些老兄大多是"话语霸权"主义者,咱不能只听他们神侃,请你来就是要发出咱们西部的声音呀。他还给予"物质刺激"——解决"往返软卧"⋯⋯天辰平台注册

盛情难却,只好前往。

我这个人的最大缺点是不读作品不敢发言,不像有的评论家看看前言,翻翻后记,就可以长篇大论,滔滔不绝;更没有那种文不加点,倚马可取的文思、文采。所以,每每在同一天的报纸上看到载有同一个评论家的两篇、甚至三篇文章时,总是羡慕不已!没有办法,只有慨叹自己先天不足,学识不逮。我找来载有《马嵬坡》的那期《中国作家》进行"恶读",终于在下车之前,读完了作品。天辰平台注册

马嵬坡本是陕西兴平一地名,相传晋人马嵬在此筑城而得名。唐安史之乱,玄宗从长安西奔成都,卫队哗变,缢死杨贵妃于此。长篇小说《马嵬坡》即以此为题材创作。盛世掩盖下的乱象、矛盾、危机;杨国忠的专权、任人唯亲及卖官鬻爵;玄宗在荒于朝政的同时,与杨贵妃终日在宫中歌舞升平,极尽奢糜⋯⋯整个社会充满了繁华而贪腐的气息⋯⋯可以看岀,无论是社会背景、人物关系及典章制度,作者都有较深入的研究,与当时文坛流行的"大话"、"戏说"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有了这些认识,加之了然于胸的西部文学之我见,为我的发言増加了些许底气。

座谈会由我的老朋友《中国作家》常务副主编杨匡满主持。会议由京城来的大牌评论家何西来打头炮,京城"四大名编"之一的崔道怡紧随其后,接着杨匡满点了我的名。

何西来毕竟是评论界执牛耳的人物,崔道怡"京城名编"亦非浪得虚名,所以他们关于作品人物形象及艺术得失的分析,深入细致,令人心服口服。我则把作品置于"西部文学"的理论框架内与以定位,用时代精神对历史题材进行烛照、审视与分析,把人物的塑造及艺术上成功的创作实践,归结为对"西部文学"理论的丰富、发展与提高⋯⋯在京城来的一批大家面前,不敢自诩我的发言多么精彩,但独特的角度,新颖的方法,还是获得了与会者的肯定与好评——除杨匡满重点点评而外,张贤亮、何西来也分別挿话,热情洋溢,肯定、赞扬⋯⋯他们二位的挿话,居然比我的发言时间还长。我理解,张贤亮的挿话蕴含着我们十几年"交神"中他想说而没有机会说的话;而何西来呢?讲得更多的是《当代文艺思潮》、《飞天》对新时期文学——特別是"西部文学"的倡导及贡献⋯⋯天辰平台注册

这次银川行,使我与张贤亮之间10多年只有神交而缺乏面谈的"欠债"一次性了却了。除了会议间隙、就歺、参观,我们常有交谈外,他专门抽两个晚上——开幕式当晩及离会的前夜——到银川宾馆来看我。正是这次会议的接触及两次促膝长谈,使我与张贤亮的关系发生了"质变",彼此有了较深入地了解,改变了许多先入为主的看法。比如,常常听说,(仅仅是听说)张贤亮很高傲,浑身充满了贵族气,并举例说,参加长庆石油勘探局的一次文学活动,他一身的国际名牌,并炫耀西装是某某牌子的,皮带是某某牌子的,皮鞋是某某牌子的⋯⋯颇似穿名版不撕商标的"土豪",堪与宋丹丹、赵本山的小品争峰;说他发言语惊四坐,自称是中国"性文学"的始作俑者。此话题在当时似乎尚未完全"脱敏",所以引起L评论家的跟进发言,他自称是"主旋律"的始作俑者,并详加证明,说他是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某会议上提出来的,中央是在某年某月某日提出来的,他比中央早了几年几个月零几天⋯⋯可惜,当时我不在场!如在场,我一定会问L君:如何解读你的发言?欲与张贤亮比肩?欲以"正"压""邪"?还是想与中央争主旋律的"版权"?⋯⋯天辰平台注册

我之所以引述这些陈年旧事,是想说明一个道理,文坛的一些传闻,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因为传闻本身就附加了传闻者的想象与创造。就拿张贤亮身上的"贵族气"来说,当时我就存疑。英国有种说法,三代人方能培养出一个绅士。我不知道张贤亮的"资本家出身"传到他是第几代,我知道的是他14岁就被解放了,没过几年舒心日子,然后是被纳入知识分子改造及"草根"之下的20几年岁月⋯⋯他的"贵族气"来自哪里?这次接触及长谈,才算明白,所谓的"贵族气",无非是奋斗者成功之后的自信、自强与自负,拿马斯洛的话说,是人生最高层次"自我实现"之后成就感的外溢,也可以说,"是真名士自风流"⋯⋯天辰平台注册

至于"一身的国际名牌"呢?老实讲,我还认真观察了,眞没看出来——他上身是一件姜黄色休闲西服,内着玫瑰色祔衣,未打领带,一条牛仔裤,足登黑色旅游鞋⋯⋯与称得起作家的作家想比,没有什么区別。当然了,识货之人认真考究一番,说不定都是名牌!那又怎样呢?名牌即品牌,其核心是品质、品格、品位——这不正是人生应该追求的吗?!

这次银川行,还有一个异外收获,证实了我的叔叔曾当过张贤亮的"顶头上司"——不是在单位,而是在劳改农场⋯⋯

我的叔叔陈久寿,字希北,抗日战争初毕业于(长沙)黄埔军校工兵科,经过抗日烽火的历练,擢升为胡宗南部的少校工兵营营长。1950年代初的那场"镇反"运动,把原本已在甘肃酒泉水利局任工程师的他"深挖"出来,判刑劳改。当张贤亮来到劳改农埸时,他不仅已是资深的劳改犯,而且因为他有文化,懂技术,表现好,被指定为"犯人管犯人"的头,每天给"犯人"分配活,也与"犯人"一起干活⋯⋯由于太想"现表",也"表现"得太好,太卖力,以至透支了身体,透支了生命,出狱后一直诸病缠身。在他生命最后的岁月,正是张贤亮在文坛声名鹊起之时。他边读张贤亮的作品,边不断地对家人说,这个年轻人太聪明!他这个"太聪明",当然包含对张贤亮作品的赞赏,但更多的是指张贤亮在劳改农场中的"生存智慧"。他回忆说,张贤亮刚进场时,面黄肌瘦,体质很弱,派他挖沟、修渠、种地的农活,他不干,说自己有病,干不了。劳改农场哪有轻活?只好派他到食堂帮厨。在那个全民挨饿,营养极度匮乏的年代,尤其是在劳改农场,无疑这是最美的美差了⋯⋯天辰平台注册

谈到这段往事,张贤亮说,时间抹掉了许多东西,但当年记忆深刻的人和事,认真回忆,还是可以复原的。你叔叔这个人已记不得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老陈,对他的历史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国民党反动军官",寡言少语,但办事非常认真,干活非常卖力,而且与人为善,每次我不想干活"装病",生怕被他揭穿,他总是黙黙地看我两眼,点点头就算完事了⋯⋯

我告诉张贤亮,在我叔叔去世的第二年,自治区成立"黄埔军校同学会",上级派人来找,了解情况后,连说可惜!然后到我叔叔在黄河岸边的坟上进行了凭吊⋯⋯

对此,张贤亮与我,唏嘘良久,慨叹不已⋯⋯

临别,张贤亮送我一方贺兰石的名章,造型为"西夏碑础",材质上乘,刻工考究。说心里话我很喜欢,但说出的话则恰恰相反:我不希罕。这是"报复"——报了他挖苦我"呕吐,活该"的"一箭之仇"⋯⋯

当然,我还是"笑纳"了。天辰平台注册

当然,还伴有其他说辞⋯⋯

3、中国作协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于2001年年底在首都的京丰宾馆召开。此时我与张贤亮已互称"乡党"。有不明就里的文友纳闷:你们一个甘粛,一个宁夏,怎么会成为"乡党"呢?论原籍一个山东,一个江苏,也不对呀?⋯⋯有时我略作解释——宁夏原是甘肃的一个地区,1958年才独立成为回族自治区;张贤亮1957年因在《延河》发长诗《大风歌》而被打成"右派",所在单位是甘肃省政府政治干校。我们两个异乡人,都与甘肃有缘,故称"乡党",而且常常因这两个字的发音不夠"秦腔"而"惭愧",而相互取笑⋯⋯

这期间我与贤亮的见面、叙谈,不是互访,而是宾馆一楼大厅的茶座里。吃过饭,看过新闻,你到大厅转转,或偶尔有亊外出路过大厅,十有八九会看到他一支烟一杯咖啡,独享那份悠闲与孤独。当然,此种状况一会儿就会改变,有时是三五个,有时是七八个作家聚拢来,以张贤亮为中心进行交谈。我戏称这是"张贤亮文学沙龙"。其实话题非常广泛,远远超出了文学,古、今、中、外,政治、经济、历史、文化,天文、地理⋯⋯有时我想,除了作家,不知还有哪些行业的从业人员在一起,会有如此广泛的话题!

有人说张贤亮会议期间专门主持"美女文学沙龙",我可以证明这不完全是事实。是不是"美女沙龙",关键是看第一个"报到"的人;如果第一个"报到"的是男性作家,这个夜晚的聚会就会男女都有;如果第一个"报到"的是美女作家,后到男作家往往选择了回避。不是说男作家的意识深处有多"歪"、多"坏"、多"邪",而是知趣,不愿分享或者说分散属于张贤亮的那份殊荣⋯⋯天辰平台注册

张贤亮魅力何在?何以能夠高朋满座,谈笑风生呢?⋯⋯经过认真思考,我还真的总结出两条:

其一,是他的大方与大器。只要他朝那儿一坐,不管后续来多少人,他都跟服务生交待,他们喝咖啡、喝茶自便,统统记在我的账上,最后我来埋单。

其二,是他独特的人生阅历、识见与睿智,有很强的吸引力。我们常说开卷有益,其实与阅历丰富而又有识见睿智的人接触、交谈则更有益,所以才有"与君一席谈胜读拾年书"之说。

当国人中的大多数对"抓主要矛盾"、"牵牛鼻子"笃信不疑之时,他率先提出"细节决定成败",引领此话语新潮流,我亲耳听王蒙称赞,贤亮的说法,很有道理。

有一次张贤亮对我说,前不久他接受了日本共同社记者釆访,一时间纷纷扰扰,传闻很多,不知道张贤亮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上级有关方面很紧张,又是调记录,又是听录音,结果发现,关键是谈政治体制改革的两句话:"中国的问题,不是改变体制,而是体制的改变"。乍听,以为张贤亮在玩文字游戏。其实不然,词序的巅倒,不仅大有学问,而且大有深意。前者何意不言自明,后者显然是指改革开放——如今中国的一切成就,不都是改革开放的硕果吗?今后的国家进步,不仍需改革开放吗?张贤亮进一歩解释说,有人总想把我打成"持不同政见者",怎么可能呢?我是执政党——共产党的一员,我是改革开放的支持者、亲历者、参与者、受益者。我今天过的什么日子,我的前辈们——"资本家"过的什么日子!两相比较,他们差远了!⋯⋯天辰平台注册

改革,是与张贤亮接触中交谈最多的话题,似乎远远超过了对于文学及文学创作的探讨。他说,我们党由革命党转变为执政党,有许多经验要总结,有许多教训要吸取;无论是总结经验,还是吸取教训,都需要改革及改革精神,因此改革只有进行式,没有完成式⋯⋯我张贤亮有时被某些人误解、曲解,甚至被视为"另类",无非是我醒得早一点,走得快一点,想得深一点,远一点⋯⋯

言谈之间,体现了张贤亮对改革开放的高度认同,同时,能以自己的创造才能在改革中得到充分地施展舞台与空间而感到骄傲与自豪!

作代会最后一天的重头戏是闭幕及闭幕之前的选举。我有幸被选为大会选举的若干监票人之一。据熟悉选举程序的文友介绍,以前当监票人很麻烦,也很累人,不仅要监督投票,而且对废票、无效票要反复检验核实,签字;计票更麻烦,要一张一张画"正"字,所以,千人左右的选举,往往需要数小时才能出结果。计票期间,常常给代表们安排放映电影,以打发这数小时光阴。我算赶上了好时候,这些费力劳神的工作,全由计算机及其专门设计的软件代劳了,投票一结束,结果就全出来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一个小时。天辰平台注册

当我在选举结果的书面报告上签完字,走下主席台时,部分领导已在台上就位,各省的代表在主持人的招呼下,纷纷返回自己的座位。

迎面遇到了陈忠实。其长篇《白鹿原》,经过否定之否定的折腾,声名大振,陈忠实更是人气飙升,此次被提名为中国作协副主席候选人,自然是实至名归。

我说,忠实,你要请客。

此话从监票人口中说出,他当然知道此中的意涵;于是他脸上的沟沟壑壑变成了一朵花,边笑边操着浓且正宗的"秦腔"说:好,好!羊肉泡,羊肉泡!

我说,10年前请吃羊肉泡,10年后还是羊肉泡?

忠实说,我就是这羊肉泡的水平⋯⋯

还遇到了张贤亮,他约我散会后到前厅喝咖啡。

当我来到前厅的茶座时,以张贤亮为中心,已有陆文夫、邓友梅、李国文、等五、六个人围坐在那里了。天辰平台注册

张贤亮招呼我坐好,等服务生送来了咖啡,笑着说:你这个监票人接触人多,消息灵通,说说代表们对大会有何反映。

对张贤亮的话,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用开玩笑的囗吻说:大会圆满成功!反映很多亦很热烈啊,都在每天好多期的简报里啦!

张贤亮说,简报里说的都是官话——官话让当官的说去吧,我们说说私下的反映。

张贤亮的提示,真的让我想起了一件"私下的反映"——王蒙对巴老开幕词的议论——不是针对巴老,此时的巴老,年老体衰多病已不能与会了;针对的是巴老开幕词的撰稿人张同吾。开幕式后,在餐厅里,我和王蒙各自端着自助餐盘排队取菜,王蒙笑着说:张同吾真有办法,让巴老号召作家学习"三个代表"⋯⋯

张贤亮问:张同吾知道王蒙的议论吗?

我说:王蒙的话,当天我就告诉张同吾了,他大呼冤枉。他说,天地良心,我为巴老起草的开幕词,都是从巴老的文章及历来的讲话中选出来的,每句话都有来历,每个字都有出处。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我一点都不知道。张同吾还说,别人有此议论还好理解,王蒙不应该,他是我老师啊⋯⋯

王蒙于1962年9月至1963年12月,在北京师范学院(今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教书,有1年零3个月的高校教师资历。虽说不上桃李满天下,但这期间在该校中文系就读且日后在文学界颇有些名气的,还是大有人在,比如主管过《小说选刊》的冯立三,大型文学期刊《当代》负责人之一的汪兆骞,《文艺报》编辑部负责人之一的何孔周,也包括诗论诗评家张同吾⋯⋯天辰平台注册

张贤亮嗬嗬地笑了起来。他说,这看法我们大家都有,只是不知道巴老的开幕词出自张同吾的手笔。还说,自古以来,我国的官方与民间就是两套话语系统,官讲官话,民讲民话,这很正常,干嘛让提倡讲真话的巴老讲官话呢?这不是笑话吗?⋯⋯对于这次换届选举,我也有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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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才醒悟,张贤亮启发我讲"私下反映",原来是"引言",目的是过渡到他的"私下反映"。果然,贤亮看了看因超龄刚刚卸任副主席的陆文夫、邓友梅,提高声音说道:文夫、友梅二位老兄,你们说一说,我和国文应不应该选个副主席?堂堂中国作家协会,没有几个重量级的作家当选,算什么中国作家协会?⋯⋯陆文夫、邓友梅二位连说应该,应该!贤亮接着说,把一些40多岁的年轻人扶上去,那个凳子一坐20多年,有那个必要吗?⋯⋯

仔细一想,张贤亮的吐槽不仅率真,而且还真是满有道理。在这次换届选出的10几位副主席中,50岁以下的占了一多半。40几岁,对政坛而言,已不算年轻,而在文坛,还是被称作青年作家的。贤亮所说的"那个凳子一坐20多年",圈外人一般都不了解,是指作协换届时的年龄规定:主席年龄不限,显然这是为巴老量身而定;副主席换届时只要不到70岁,仍可连选连任,届满是74岁——以49岁当选副主席为例,如无例外,那个"凳子"就得坐25年!还有44岁当选的呢?那个"凳子"可以坐30年。这在任何部门及行业,都是不可想象的。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有人当25年甚至30年省委书记、副书记或者是省长副省长吗?作家的年轻化,体现在作协领导机关的党组、书记处就足夠了;对那些由著作垒积而成的"重量级"老作家,选他一个副主席,既表明了对文学创作的尊重,又扩大了文学在国内外的影响,有何不好?至于已取得了不俗成绩的中青年作家,让他们晚坐几年"凳子",少坐几年"凳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戒除某些官本位的攀比及创作中的浮躁心态。天辰平台注册

张贤亮有一个很突出的特点,或者说是优点——话语权的把控能力。在关于文学创作的讨论中,他的话语往往成为主导,即使你不同意他的观点,引起争论,也是沿着他提出的话题展开,日常中的文友相聚,比如前面谈到的"文学沙龙",更是按照他引领的话语发展或者转换,就连"餐桌话语"也会随他起舞⋯⋯天辰平台注册

喝了阵子咖啡,大家起身到餐厅就餐。此时的餐厅人还不太多,我们七八个人占领了一张餐桌,分別将文件包放在凳子上或餐桌上,而贤亮另外还用帽子占了个座,大家各自去取饭菜。可能是张贤亮食不厌精,过于挑剔,也可能是他熟人太多,不断有人与他打招呼,等大伙各就各位时,他却迟迟未归。这天是大会闭幕,就餐的人特別多,餐位有些紧张,不断有人端着餐盘过来,看看两个有主的空位,悻悻地转身而去。不一会,王蒙端着餐盘过来,大家同他打招呼,却不让座,他有些奇怪,看着两个空位问:这是谁占的?邓友梅说,是贤亮。王蒙把餐盘放下,拿起帽子狠狠地摔到另一只登子的文件包上,说,老子今天就坐这儿啦!大家哄堂大笑。笑声刚落,张贤亮端着餐盘站在了王蒙身后,瞪大眼睛作诧异状⋯⋯大家又笑了起来,王蒙头也没回,但已感覚到了身后的状况,于是大声说道:我知道,这是某人为美女作家占的,我坐了,有人肯定不高兴!哈哈⋯⋯不高兴就让他不高兴去吧⋯⋯

贤亮落坐,大伙边吃,边笑,边谈,进入了餐桌话题。

张贤亮说:王蒙,你是当过部长的人,你说这当官的诀窍是什么?

王蒙不吭声。王蒙初当部长时,刘宾雁问王蒙当"部长的滋味",王蒙答以7个字:受尊敬,说话算数。如今不同,张贤亮的问题犹如赵本山的小品,"一根筋"回答肯定错,他会"两头堵"。所以,张贤亮再三催问,王蒙只是低头吃饭,就是不予回答。天辰平台注册

无奈,贤亮只好自揭谜底:我告诉你吧,当官的诀窍在于说"不"!然后他解释说,在众声诺诺的官场,你敢于说"不",你就是羊群里的骆驼,与众不同。你敢于同领导说"不",领导对你会另眼相看,力避对你居高临下,頣指气使,因为他怕落下"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恶名。对部下说"不",可以树立威严、威信、威望,令其不敢糊弄你⋯⋯当然,前提是你说"不"要说得有道理,有水平⋯⋯

大伙对贤亮的观点,岂止是赞同,简直是佩服、甚至是折服了,连王蒙都说有道理。

受到认同与赞扬的鼓舞,张贤亮似乎亢奋了起来,谈锋犀利,妙语连珠,说起官与权与男人,更是语出惊人:权力是什么?权力是男人的"伟哥"!他解释说,你看有一些官员,在台上时,红光满面,神釆奕奕;车水马龙,前呼后拥;包有人提,茶有人端;称呼是领导、老板、首长——与时俱进,喜欢听什么,叫什么;参观不叫参观,叫视察,讲话不叫讲话,叫指示⋯⋯可是一下台,立马风光不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人也变了样,脱了形,萎靡不振⋯⋯对此,我称之为"官场综合症"⋯⋯天辰平台注册

说到这儿,张贤亮专注地笑嘻嘻地看着王蒙声调怪怪地说:请问王蒙先生,你害过"官场综合症"吗?

王蒙说,没有!绝对没有!

贤亮问,为什么?

王蒙说,这个部长我压根就不愿当,但我的意见不起作用。习仲勋找我谈话,要我服从组织安排。我说,作为党员,组织决定我服从,但我有个条件,只干三年,三年后请组织物色更合适的人选⋯⋯刚好三年下台,既不是年龄过杠退休,也不是"被辞职",哪有什么"官场综合症"?再说了,在当部长期间,我始终没忘写作的老本行,发了不少作品,你们没看见吗?⋯⋯

王蒙的上台与下台,在文坛及社会上有许多传闻,有许多"版本",如今听王蒙的"正版"自述,还是颇感新鲜,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陆文夫连说,这就好,这就好!你当部长期间写的作品,我都读了,还是满新鲜、满新潮的⋯⋯

对于张贤亮引领的话题,王蒙似乎兴趣还浓。他说:贤亮的话很有道理,文联主席周巍峙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看他主持会多精神,西服笔挺,腰板笔直,思路清晰,声音洪亮⋯⋯你会想到他已80多岁了吗?周巍峙资格很老,上世纪的30年代就在上海参加了左翼音乐运动,周总理称周扬为大周,周巍峙为小周,自己为老周⋯⋯上次文代会换届被选为主席前,已离休好多年了,身体并不太好,当主席后精、气、神越来越好,这次又连选连任,真神了!。天辰平台注册

张贤亮说,离休多年后重返工作一线,而且还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闻所未闻。邓小平三落三起,可他也不存在离休问题呀!再说了,邓小平最后一次复出,也才70出头,也没这么老呀?总得有个理由吧?

王蒙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官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接着,王蒙讲起了周巍峙复出的"内幕新闻"。上次文代会开幕的前几天,上边内定的主席人选曹禺突然病逝,令组织上措手不及。这种换届大会,最主要的是主席人选,副主席人选都在其次。按照正常的程序,主席人选要经过多轮考察,几上几下地征求意见,才能定下来。此时开幕在即,按程序走显然来不及了,于是主席人选就成了最大的悬念。大会如期召开,选举时才揭开谜底:周巍峙顺利当选。

王蒙说,一个离休多年的人,一个年近八旬的老者,连他自己都未必想到,说当主席就当上了,这是不是官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张贤亮有些不服气,他说,这是我党民主集中制的成功,把我张贤亮"集中"上去,照样可以当选,与官运及挡不挡无关。

王蒙说,你又不懂了吧!周巍峙当主席绝对与官运有关。那位原定的人选曹禺如果晚去世10天半月,文代会开罢,主席已是钢板上钉钉,还有他周巍峙的戏吗?如果曹禺早去世半个月一个月,势必要征求意见,即使不征求意见,上边内定的消息也会走漏,就会有人告状给你搅黄了,也不会有他周巍峙的戏了。天辰平台注册

张贤亮仍然不服,争辩说,谁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专门告状搅黄別人?

王蒙说,你看,你看,你又不懂了吧!周巍峙当文联主席,第一个反对他的就是大诗人H某某。

张贤亮问,为什么?

王蒙说,你想啊!论资历㕷俩都当过文化部副部长,论年龄我比你年轻,离休比你晚,论成就我(自视)比你高,论影响我(自视)比你大⋯⋯凭什么这文联主席就该是你周某人而不是我H某人呢?⋯⋯

王蒙说,当然这是他的"内心独白",拿不到台面上来,但能拿到台面上的反对理由太多啦——在某次运动中你犯过什么错误⋯⋯你有什么"自由化"言论⋯⋯你同周扬关系密切⋯⋯王蒙说,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杀手锏是组织一些思想观点同他保持一致的老作家老艺朮家联名写告状信,这一招往往奏效。为什么?上边要考虑"安定团结"⋯⋯

说到这儿,王蒙停了停,看着张贤亮说,周巍峙的这个文联主席,早了不行,晚了不行,上边内定了,不保密也不行!等代表大会开了,选举有了结果,有人再想告状,晚喽,搅不黄喽!你说与官运有关还是无关?是不是想挡也挡不住?⋯⋯天辰平台注册

张贤亮边点头边说,有关,有关!对你老兄的话我是服了,也知道你们北京官场的水有多深了⋯⋯

接着,是贤亮那标志性的嗬嗬嗬地笑声⋯⋯

⋯⋯

张贤亮是新闻人物——他的作品是新闻,他的作品改编成影视是新闻,他的作品引起争议是新闻,他的发言是新闻,他创办经济实体是新闻,他收藏几块圆明园的石头、瓦片是新闻,甚至他遭遇"打劫"也成了新闻⋯⋯远的不说了,仅2001至2011这10年,作协全委会,分別在北京、上海、重庆、昆明、福州、宁波丶南通⋯⋯举行,我就亲历、亲见了这些地方的媒体——既有传统的平面媒体,也有广播电视,还有新兴的网络⋯⋯都留有贤亮的文字、声音及身影⋯⋯

世界各国媒体的共同特点是敏感、敏锐、敏捷与功利⋯⋯他们决不会把旧闻当新闻,更不会把无价值的对象拿来进行毫无意义的炒作。新时期以来的数拾年,张贤亮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文学,他不断地成为舆论的中心,新闻的焦点,媒体追逐的对象⋯⋯此种现象说明了什么?⋯⋯

李杜诗篇万口传,

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

各领风骚数百年。

——(清)赵翼《论诗》

张贤亮能否领"风骚""数百年",抑或超过数百年?这只能留给历史、留给后人评说了。不过他以其阅尽历史沧桑,也阅尽人间春色的70余年人生,以其文学创作活动及其创办的实业,引时代潮流,领文学"风骚",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才人",已是不争的事实。天辰平台注册

4、中国作家协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于2011年11月下旬在北京饭店举行。大会闭幕的当晚,我同金炳华书记同桌就餐。他担任了两任作协党组书记,已于去年交班,我担任了两任全委会委员,如今被推举为名誉委员。10年的共事,除了领导与被领导的工作关系之外,我们彼此䢖立了深厚的友谊。因此,这顿晚餐有些依依惜别⋯⋯

记得10年前,高洪波介绍我与金书记初次相识,我对他说,我虽然来自大西北的甘肃,但因为办刊物及敦煌的缘由,我同你之前的数届作协领导,都建立了亦师亦友亦领导的关系。金书记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说,放心,我们也会成为朋友。实践证明,金书记是重承诺的。我向他反映西部地区、特別甘肃作协经费的窘迫,一年只有1万6千元⋯⋯他听得认真而凝重;而后出台了向西部倾斜的经费补助政策。我跟他说,西部的作家、特別是青年作家不怕吃苦,也不缺乏生活,但需要开阔眼界及胸怀,需要不同创作理念的交流与碰撞⋯⋯他听得很专注;然后,作协几乎每年都组织"西部作家东部行"大型釆风活功。我以《飞天》名义组织"东部作家西部行"(2004年)大型釆风活动及"两岸文艺汇陇原"(2006年)横跨甘、青两省的釆风活动,都得到了炳华书记的鼓励与支持。炳华书记是全国人大常委,所以,每年春节过后不久,我都能收到盖有人民大会堂纪念邮戳的两会开幕"首日封"⋯⋯天辰平台注册

忆旧是聊天的最佳内容,它可以给人氤氲的温馨;聊天是打发时间的最佳方式,它可以使人忘却光阴的脚步⋯⋯不知不觉餐厅里人员稀少了下来,我同炳华书记准备离开,恰在此时,张贤亮走了过来。

炳华书记说,贤亮,听说你的书法很火,赚了不少钱。

张贤亮嗬嗬嗬地笑了起来,说道,实话实说,我的书法与小说相比,赚钱又多又快又容易。不过,我并非唯钱是图,而是视不同的对象加以区別对待。

金书记问,怎样区別对待?

贤亮说,公司经理、企业老板要我的字,对不起,标价多少你掏多少;政府官员要我的字应酬,或出访作为礼品,可以优惠,但也得拿银子来;对朋友则分文不取。

金书记连说,这个层次分得好,这个层次分得好!

说到这儿,贤亮突然问道,金书记,你还没我的字吧?

金书记说,你的墨宝已走向市场,而且还那么火,想要,我不好意思开口啦!

贤亮说,你退了,我也成了名誊委员,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下功夫给你写幅字,以作纪念。天辰平台注册

炳华书记连说谢谢。

此时炳华书记才发现,他与贤亮的交谈,我作壁上观,始终未置一词,于是他问道,老陈,你有贤亮的字吗?

我说,有——理论上有⋯⋯

炳华书记及张贤亮一脸的茫然。我补充道,10年前贤亮答应送我一幅字,至今没有兑现⋯⋯

炳华书记看着张贤亮问,怎么回事?⋯⋯

我的话似乎勾起了贤亮的记忆,他回过神来,连说欠债,欠债!接着说,"乡党"你放心,这次回去就办,把给你的字和给金书记的字,同时寄出⋯⋯

我开玩笑说,那我就托金书记的福了⋯⋯

炳华书记仍然一头雾水,我只好进一步解释:2001年夏,我到银川参加"长篇小说《马嵬坡》及西部文学研讨会",闭会当晚,贤亮来我的住处银川宾馆聊天,送我一方贺兰石的印章,为了"报复",我说"不希罕"!贤亮问为什么?我说,我一不画画,二不写字(书法),三领工资不用盖章,送我这么好的章子,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如有你的一幅字,还可以"炫一炫",证明陈某人还认识大作家张贤亮⋯⋯

张贤亮嗬嗬嗬地笑了起来,说,这太容易了,如在办公室,或者在家里,现在我就给你写,你先回兰州,随后给你寄去⋯⋯

⋯⋯

张贤亮赠我的这幅字,说慢也慢——10年尚未收到;说快也快——八次作代会闭幕至多半个月,我就收到了他寄自银川的特快专递。打开专用大信封,里面套装着另一个未封口的姜黄色大信封,韩美林题写的"张贤亮书法艺朮"七个字赫然在目;里面便是贤亮的墨宝及封面鲜红的收藏证书。墨宝是横幅,上书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依旧潇洒;落款的小字竖排占了三行,其中的"陈德宏先生存念"七字占两行,而"张贤亮"仨字顶"天"立"地"独占一行。文如其人。书法亦如其人。这不正是张贤亮豪爽洒脱富有张力个性的鲜明写照吗?天辰平台注册

我致电张贤亮表达谢意,称赞了他的字。不过我还是给他鸡蛋里挑了点"骨头":我说,你的字好是好,就是缺乏主语——究竟是你"依旧潇洒"还是"我"依旧潇洒"?⋯⋯

手机里传来遙远而清晰的张贤亮那标志性的嗬嗬嗬地笑声——

你我都"依旧潇洒"⋯⋯

你我都"依旧潇洒"⋯⋯

⋯⋯

5、大家都明白,人来到地球,无论谁都只是这个世界漫长而又短暂的过客,不管你愿意与否,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十分正常的亊,但还是给人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哀伤与思念⋯⋯

有人用泰山与鸿毛界定人生的价值,而我更愿用星星比喻人生——无数的星星构成了浩瀚的宇宙空间,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星星因暗淡,不为人识,而张贤亮则跻身于那些发光强大的群体,在晴朗的夜空,常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天辰平台注册

其实我更愿把人生比做彗星,拖着长长的光焰划破美丽的夜空⋯⋯

彗星其实是天体的陨石与大气层高速磨擦燃烧自己而产生的炽热光焰⋯⋯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的陨石,因缺乏燃烧自己的勇气而无声无息的殒落!显然,张贤亮属于那些勇敢地燃烧自己的群体,因而发出了耀眼的光辉⋯⋯

科学的最新发现告诉我们,浩瀚的宇宙空间,是由物质及暗物质共同构成的,如果说张贤亮那些脍炙人口的著作及引领时代潮流的经济实体,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物质财富,那么张贤亮的思想及精神就是他留下的"暗物质"遗产。

这"暗物质"遗产,用一个关键词来概括,就是"困惑"——

关于历史的⋯⋯

关于时代的⋯⋯,

关于社会的⋯⋯

关于文学的⋯⋯

关于人生的⋯⋯

⋯⋯

因此,我要把张贤亮赠我的书法还给他——

贤亮,乡党:你"依旧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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